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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永远的纪念·英烈精神传承】我的父亲吕公良

来源: 管理员 发布时间:2023-07-27 阅读:552次

我的父亲吕公良

吕行健


2003年,是我父亲吕公良将军诞辰的一百周年。2004年,是他在抗日战争中壮烈牺牲的六十周年。现为纪念革命先烈,经浙江省开化县人民政府批准,并在家乡父老乡亲的大力支持下,已将父亲的骨灰从杭州凤凰山麓移葬到家乡华埠镇公园山。与此同时,还将父亲的烈士园陵,用作当地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一个基地。如此深情厚谊,可比高山大海。父亲若在地下有知,也该含笑九泉了。

父亲的人生之旅,经历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和国难当头的年代。1926年,他从衢州师范学校本科(五年制)毕业后,也就是在我出生不满周岁的那年,就离乡背井考进了黄埔军校,从而走上一生保家卫国的戎马生涯。我从小到大,跟父亲相聚的机会不多,骨肉之情和天伦之乐,多半依靠家书来往沟通。如今,怀念我的父亲,虽已相隔了不同时代,却仍然使我感到获益终身,而且记忆犹新。


                

    

 给我取名,教我做人       

 我小的时候,父亲还在衢州师范学校念书时,他给我取了一个乳名和一个学名。乳名叫“小牛”,学名叫“毓秀”。

“小牛”这个乳名,我一直非常地喜欢。我深深地体会到父亲给我这个通俗的爱称,对我寄有莫大的期望。他期望我,在小的时候,就能象牛那样健壮、好养;成年之后,能象牛那肯吃苦、会干活;并期望我的一生,要“甘为孺子牛”。迄今,我已离休多年,仍然乐意学做一个“老黄牛”,有许多乡亲好友还在叫我的乳名,使我倍感亲切。

父亲给我取了“毓秀”这个学名,显然是期望我,能够受到良好的教育,长大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、有用的人才。我在小学念书时,对这个名字有些意见,一是那个“毓”字笔划太多,很难写;二是有些同学跟我开玩笑,说我用了女孩的名字。随后,父亲给我来信,改称我为“育秀吾儿”。

我进初中后,父亲在回乡探亲时,又给我改名为“行健”。这个名字来自《易经》中的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。含意是说,天时万物都在生机勃勃地、永不停息的运行,为人也要奋发图强,不断地迈开前进的步伐。解放后,我在参加革命工作时,才正式改名为“行健”,用来鞭策自己,把它作为自己行为的一个准则。

我还牢牢记得,父亲当年还跟我谈过一些有关人生立志的问题。他对我说,人各有志,做人不可有傲气,但不能没有骨气和志气。在一般情况下,各自取名和改名,都包含着各自的爱好、愿望和志向。

父亲谈到了他自身的情况。他在衢州师范学校念书时,原名吕周,是由于当时崇拜孔老夫子,想要一生从事百年树人的教育事业,可以“周游列国,弟子三千”。后来进了黄埔军校,他改名为吕公良,是因为他信仰孙中山先生的“天下为公”,从而立志“一心为公”,要做一个有民族气节的军人,要做一个良好的中华儿女。并说,他把军校的校训“不求升官发财,不贪生怕死”作为他的人生之道。

父亲期望我的人生之道,要立志“做大事”,不要立志“做大官”。他谆谆教导我,做人要谋求自力更生奋发图强,不要依赖父母兄弟,不要依靠田地、财产去做社会的“寄生虫”。做人不要游手好闲,不要贪图享受,不要损人利己,不要争名夺利,不要贪图做官。他说,“天下无难事,只怕有心人”,人生一世不能光为谋生糊口,而是要做一个“有心人”,也就是说,为人在世要有事业心,要有责任心和使命感。他还教导我,“好男儿志在四方,要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”。

 马革裹尸 其骨尤香     

1936年,我们全家跟随父亲在杭州定居时,他正忙着准备行装,打算要去德国军校进行培训。突然,驻绥远边防军来电告急,又亲以雪国耻为重,就此告别我们母子,立刻奔向塞外沙场,投入了他的抗日战争的戎马生涯。

在绥远前线,父亲奉命随十三军参加了攻克百灵庙的战役,给日本侵略军以迎头痛击。当时,京沪杭某地各界人士受到极大鼓舞,掀起了一个呼吁抗战的高潮,并纷纷派出代表团到战地进行了慰问。这在我国抗日战争史上写上了光辉的一页。

“七七事变”后,父亲奉命回师关内,随十三军八十九师扼守南口居庸关。部队在南口车站遭到日军狂轰滥炸,他是从炸翻的车厢底下爬出来的。在居庸关的山地上,他随部队冲锋陷阵,前赴后继,浴血苦战了十多个昼夜,将士伤亡过半,有力地阻挡了日军的侵犯。当年随军著名记者范长江,曾称这个部队不怕牺牲,英勇奋战,是中华儿女的“好汉”。

同年11月,父亲又随八十九师参加了晋中太谷战役,与八路年并肩作战。父亲曾经说过,八路军两个长处:一是善于游击战;二是对战俘有一个较好的宽大政策。这就是便于保存自己和打击敌军的士气。

1938年,在台儿庄大战中,父亲奉命南下,随八十五军投入了战斗。这场大会战,当年有“南孙北汤”之称。孙连仲集团军,奉命在鲁南死守台儿庄;汤恩伯第二十军团(有八万多人),奉命作为“机动部队”,由军委会直接指挥,在台儿庄外围的西北地区,从背后围攻日军。父亲所在的八十五军,听从汤军团指挥,奉命扼守运河北岸,并参加了临城枣庄一带的战斗。当时,部队采用了“既是运动战,又是游击战”的作战方针,在开展运动战的同时,以部分兵力深入敌后,进行游击战。整个部队经过两个月的东奔西跑,昼伏夜动地追击日军,终于取得了重大的胜利,狠狠打击了日军疯狂气焰。

同年冬,父亲奉命调回十三军,参加了赣北战役。此后,他随十三军转战在豫南和鄂北一带,阻击日军沿平汉线向西的进犯,参加了三次豫南鄂北大会战,以及随枣、桐柏山的战斗,粉碎了日军在豫西的三次大扫荡,巩固了抗日大后方西北地区的安全。     

1940年,因军事形势的需要,父亲又先后出任河南界首和周家口警备司令,驻在敌占领区通向抗战大后方的咽喉要道,保障了抗日大后方的安全。

1942年冬,父亲奉命组建新编第二十九师,并被任命为该师师长。部队开到河南新郑城乡整训,同时防守中牟一带的黄河口岸。1943年,父亲在知道日军有侵犯中原的动向时,就毅然决然向战区长官请缨出战,守卫许昌的战略要地。他慷慨陈词:“养兵是为了卫国,练兵是为了御敌,日寇虎视眈眈地袭击黄河,侵我中原,是可忍孰不可忍”,“我愿率领新编二十九师官兵,开赴许昌阻击日寇,誓与许昌共存亡”。        

1944年,父亲兼任许昌城防司令,日军大举侵犯平汉线,他跟家乡失去了联系。我们母子天天思念,月月盼望,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之后,才从南京传来了悲痛而又光荣的消息,父亲已在许昌保卫战中壮烈殉国。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,与阵地共存亡,为国为民献出了宝贵的生命。痛定思痛,我感到,父亲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马革裹尸,其骨尤香。

 忠孝不能双全,心底内疚

父亲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工商业和封建式的大家庭里。我的祖父吕云章,善于经商,在镇上开设了油榨、磨坊和炉铺等业,颇有一些名声,但他不会管理家务。父亲幼年丧母,不幸失去了母爱,后来又遭到继母的虐待,日子很不好过。他从小就爱念书,受到祖父的宠爱,却得不到继母和兄嫂们的支持。我的三个伯父,都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。大伯父是个秀才,可惜早年去世。二伯父和三伯父,都是好逸恶劳的败家子,在家抽上了大烟和红丸子,两个伯母和四五个堂兄,也都在家吃闲饭,相互勾心斗角,终日不得安宁。实际上,早在祖父生前,他的店铺和旧家庭已是债台高筑、破落不堪,他老人家还蒙在鼓里。

父亲在进衢州师范学校前,就跟我的母亲王笙玉结了婚。他们不是父母之命,而是自找的对象。在反封建的浪潮中,父亲是家乡第一个带头剪掉辫子的青年,母亲是带头放开小脚的女士。母亲从小曾拜我县著名文人叶左文先生为师,是一个有知识的贤妻良母。

父亲结婚后,受到我的外公王莲厚和三外公王莲辉的器重,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,他到师范学校去念书以及后来投考黄埔军校,都得到了两位老人家的赞助和大力的支持。

父亲黄埔军校毕业到部队工作后,家庭生活有了接济,母亲就带上我们告别了祖父的大家庭,搬回到外公的家中,过上了自在的小家庭生活。父亲和母亲在家乡生下五个子女,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,我有个大妹从小就送给他人抚养,至今下落不明,还有一个姐姐(吕毓玲)和弟弟(吕毓文),因患伤寒和脑炎,不幸天亡。母亲辛辛苦苦,只带大了我和小妹吕荷雨,我们母子三人跟我外公相依为命。母亲还承担了做父亲的责任。

1931年,我的祖父去世时,父亲忙于军务,未能回乡奔丧。当时,祖父的店铺和大家庭宣告了破产,他的丧事和一切善后处理,都是靠我母亲出面,在我的外公帮助下给予操办的。随后,我的后祖母和两个伯父家中的生活困难和相继的丧事,也都全靠我的母亲操劳,并给予照顾的。

1934年,父亲回到家乡,为祖父进行了安葬,并安排了家事。他以身许国,没有向祖父尽过孝道,悲痛不已。他含泪写下了不少怀念祖父和感叹“忠孝不能双全”的诗句。事后,他为安慰我的母亲和我的外公,为更好地养育子女,就在外公的护送下,带着我们母子三人离开家乡,适居到杭州,把我送进了杭州著名的天长小学。

“七七事变”时,父亲远在抗日前线,只能拜托我的外公,带着我们母子三人逃难,回到了家乡。他不能照顾家庭,心底颇有内疚。

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

父亲热爱祖国,也热爱家乡。他的一生,有一半多时间是在家乡生活的,祖国是他的命,家乡是他的“根”,他在戎马生涯中,对自己土生土养的家乡仍然念念不忘。

在抗日战争之前,父亲一有机会,就要回到家乡来看看。他见到乡亲父老和同窗友好,总是喜笑颜开,其乐无穷。他回乡时,从来没有穿过威武的军装,别人都感到有些奇怪。父亲的想法是,他不要穿上军装耀武扬威,也不要显示衣锦还乡和光宗耀祖,而穿着便衣回乡探亲访友,可以平易近人,可以随乡入俗,可以增添对家乡的感情。

1938年,父亲在回乡探亲时,曾应家乡“抗敌后援会”的邀请,为华埠“七七纪念亭”撰写了一副对联:“国耻恨重重,拼焦土飞烟不辞一战,亭名思七七,问银河洗甲更待何年”。当时,有同窗好友问他,这个“不辞一战”是否可以改为“不辞百战”。他在乡亲父老面前坚强地表示,我说的“不辞一战”,就是说要跟日本侵略军“决一死战”,要做到“一战到底,不死不辞”,来回报父老乡亲对他的厚爱。

1942年,日军沿浙赣线侵犯浙西地区时,家乡是一个重灾区。整个华埠街上,260多家商号和民房2700多间,烧成一片焦土,我家店房和住房均成一片瓦砾。父亲在知道家乡受灾后,国耻家仇使他愤慨万分。随后,他拜托了两位随军的同乡邹谷之和程炳然先生,长途跋涉赶回家乡探亲,给家中送来了生活上的接济,并带来了安慰父老乡亲的话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”。他说的这个青山,指的就是国家和乡土,青山倒了,我们子子孙孙都得做亡国奴。

父亲还向乡亲父老承诺,他决心要奋勇杀敌,他要“不愧作一生的军人,亦不亏负家乡对我的养育,只要打败日军侵略军,我们可以重建更加美好的家园”。

怀念我的父亲,他在抗日战争的戎马生涯中,整整度过了七年。而在这七年当中,他冒着枪林弹雨,马不停蹄地奔上了绥远、河北、山西、山东、江西、湖南、湖北以及河南八个省份抗日战争的正面战场,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这种爱国主义的精神,将会载入史册,我们子子孙孙将会牢记不忘,将会代代相传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04年冬写于北京